建乐城各大会馆和商会最近都十分热闹。
好像是从入夏开始,就有流言,说扬州竞标会换了新东主,要重现开国之初的盛况了。
扬州竞标会当年的盛况虽然早就只在传说中了,可从竞标会上拍得了好东西发了家,绵延到现在依旧富极,甚至由富而贵的人家可还在那儿呢,好几家呢。
比如印纸张家,他家就是他们先祖在扬州竞标会上慧眼独具,拍到手一份印纸的秘法,那纸印出来,背着光和平常的纸一样,对着光却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中间的印字花纹等等,现在各大商会的契书、货票、银票,都是用张家的纸。
张家已经出了两个进士了!富极了也贵极了的人家。
还有陶家,钱家,孙家……
要是扬州竞标会重新开起来,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的。
当然,理智的人都认为这个流言就是流言而已,开国那时候那是天上的星宿都下凡了,群星荟萃才有了当年扬州竞标会的盛况,这会儿怎么可能?
可理智归理智,来还是要来看看的,万一呢?
万一真要开起来了,这一错过,那可是错过了整个家族的机遇,没有么,就当看看行情了,听说江南的细布在当地便宜的不得了。
消息灵通的,隐隐约约听说这扬州竞标会和睿亲王府有关。
真要是和睿亲王府有关,那这扬州竞标会的事可就真可能是真的了,开国那时候的扬州竞标会,听说就是扫平天下,立下了泼天大功的老睿亲王夫妇一手创办的。
消息更灵通的,还听说这扬州竞标会跟睿亲王府刚进门不到一年的那位世子妃有关,以及,那位世子妃的姐姐和伯父现都在建乐城住着呢。
因为这个,拐弯抹角找到李家和洪家的人就天天都不少。
洪老爷和李文梁碰头一商量,又去见了睿亲王请了示下,让银珠一家和李文梁媳妇女儿一起避到了城外的庄子里,城里只留下洪老爷和李文梁每天早出晚归,埋头忙各种事儿,任谁请酒请饭请见,统统回绝。
早就在家休养的睿亲王倒是忙起来了,来来回回往宫里去了十来趟,这一天,散朝的官员从宫门出来,发现大庆殿后面,东西路边上用布带圈出一大块地方,睿亲王背着手站在东西路上看,睿亲王妃站在中间,看着身边几个管事婆子指挥着王府粗使仆役抬进像是纺车、织机,但又和他们见过的纺车、织机很不一样的东西进来。
“王爷。”首相张相和睿亲王拱手见了礼,客气问道:“这是要干什么啊?”
“噢,这都是我那个媳妇儿在江南捣鼓出来的东西,最近内子总跟我抱怨,天天都有人找她问这个问那个,扰得她不得清净,我就请了示下,把这些玩意儿摆在这里。正好,田里的棉花也都收好了,顺便给大家把棉花织成布,张相公要不要先试试?”
睿亲王语调轻缓随意的和张相闲话道。
“老妻在城外的小庄子还真是收了些棉花,刚刚晒干,那我就不客气了,一会儿就让人送过来。”张相笑呵呵道,“听说扬州竞标会又要开起来了,就是这些东西?”
“这我倒不是很清楚,不过,好像不是,或是不全是,我那个儿子从小儿就是个管不了的,现在娶了媳妇儿,唉,我是不管了,随他们怎么闹。”睿亲王一脸烦恼的挥着手。
“青出于蓝,哪还用王爷操心。一会儿我就让人送棉花过来。”张相笑着拱手别过。
张相家的棉花送过来的时候,一排儿七八台机子刚刚摆好,几个管事婆子指点着重新拉起布带,在机子两边拉出两条路,以便看热闹的能看的清清楚楚。
这些机子既然这么正大光明的摆到了大庆殿后边,张相既然第一个送了棉花过来,这就明明白白是皇上的意思,吃了早饭的官吏们也就正大光明的挤过来看热闹。
从轧花起的王府仆妇穿着一样的靛蓝衣本白半裙,将一把把籽棉送进细窄的入口,棉籽落进下面带轮的敞开盒子里,干干净净的皮棉卷的紧密整齐,也就小半个时辰,一车籽棉就分成了棉籽和皮棉卷。
棉籽被倒进旁边的厚重机子,压出的油滴入陶瓮,余下的渣子挤成四四方方的厚饼。
另一边,成卷的皮棉送进纺机,十几个线轴一起转动,一个仆妇加了一根丝线进去,把皮棉纺成纯棉线和掺了丝线的丝绵线。
细细的棉线一卷卷转过去,精挑细选出来的织工动作熟练的上线,调机,一排儿六台有宽有窄、形制不一的织机都顺利的响起来时,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的尉王妃暗暗松了口气。
太阳刚刚开始西斜,张相家的一车籽棉就织成了厚厚的六匹花色不一、宽窄不一的细布,从织机上卸下来,连同半瓮棉籽油和几个棉饼,放到了送籽棉的大车上。
大车没回去,而是在一个小内侍的引导下,进了宫门。
尉王妃看着大车进去,又看着大车出来,舒出口气,看了看排在后面的几辆棉花车,吩咐赵嬷嬷:“我有点儿累了,你再看一会儿,就照排好的,你们几个轮流在这儿看着。看样子得忙个十天八天的呢。”
“是。王妃这几天辛苦得很。”赵嬷嬷忙上前去扶尉王妃。
“唉,人家娶儿媳妇是分忧,我娶这个儿媳妇是添乱,有什么办法呢。”尉王妃绷着脸抱怨。
“那能分忧的儿媳妇满天下都是,像咱们府上这样添乱的,可就这一个。”赵嬷嬷笑道。
“这话也是。等会儿就把今天的赏钱放出去吧。”尉王妃又吩咐了句,示意赵嬷嬷不用送了,沿着东西大道,不紧不慢的往东华门出去。
皇城内这桩稀罕事儿,不到中午就传进了各家会馆,商会,各家茶坊酒楼……
张相那间小屋里,六匹布都拉出来铺在榻上,三位相公站在榻前,一匹匹细细看过摸过。
“陛下叫了几个针线上人仔细看过了,说是匀净细密,品质极好,真是让人惊叹。”张相看着那匹不断头寿字纹宽幅细布。
“睿亲王府真是福泽深厚。”庞相心情复杂。
“老妻过来看了半天,和我说想回江南看看,我也想回江南看看了。”王相抓起细布揉了揉。
“要忙起来了,世子爷写了折子过来,建议明年开春往北用兵。”张相缓声道,“请枢密院,兵部、户部过来,先议一议吧。”
张相叫了老仆进来,收起那些细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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