费德里科皱起眉头,与詹恩四目相对。
只有泰尔斯夹在中间,难堪地捋捋头皮。
“那又……怎么样?”
费德里科眯起眼睛,缓缓重复了一遍堂兄的话。
詹恩颔首道:
“你看透了我们的计谋,很好,这让我们尴尬了一阵,可你难道就有别的选择吗?”
费德里科没有回答。
“如果我是你,费德,就该发挥一下翡翠城的为官智慧,哪怕发现了蹊跷也故作不知,配合我们演下去,感激涕零地接受条件就完了。”
詹恩毫不在意地举起茶杯:
“为什么就非要揭穿,让所有人都难堪呢?”
费德里科勾了勾嘴角:
“所以我不是你。”
詹恩点了点头,又摇了摇头,姿态轻松地吹了吹根本不烫的茶水:
“看来,你是真的离开翡翠城太久了——久到忘了自己姓什么。”
费德里科勃然色变。
泰尔斯皱起眉头:
这样真的好吗?
他们的目标,是要达成妥协不是么?
那一刻,费德里科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堂兄,脸上的表情先是愤怒,进而惊讶,旋即释然。
“不,这可不是你,堂兄。”
费德里科吃吃发笑,好像这是世上最荒谬的事情,跟一脸严肃的詹恩形成强烈的对比。
“你不可能如此轻易妥协,冒险下注又如此果断……”
他看了一眼泰尔斯:
“我猜,是我给殿下出的主意奏效了?”
泰尔斯眼皮一跳,詹恩则脸色微沉。
“啧啧,看来比想象中还要奏效——为了希莱,你大概把底裤都吐出来了,”费德里科观察詹恩的表情,冷笑不止,“我该说你是太软弱了,还是太怕死了?”
詹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。
糟糕——泰尔斯本能地觉得不妙。
“而我还指望着你抵死不从,最终壮烈就义,好让我大仇得报呢。”
费德里科眯起眼睛:
“是我高看你了。”
而费德笑着笑着,还不忘看向泰尔斯:
“你不该瞒着我的,殿下,你该让我也享受享受他惊慌失措,只能忍着屈辱向你低头叩首,只为保住妹妹的窝囊样。”
詹恩捏紧拳头,闭上眼睛,竭力压抑着愤怒。
泰尔斯皱起眉头,语含警告:
“费德,够了。”
兴许是王子的话生效了,费德里科收敛笑容,不再提起希莱,但却对詹恩不依不饶:
“难以置信,堂兄,你变得比格雷戈小叔的那条猎犬还温驯听话——对了,小叔改姓之后哪去了?顶着鸢尾花支脉的名头,在某个小镇上当破产男爵?在某个乡下庄园种田?某家妓馆里花天酒地?某家商号里看账本?某艘船上游历世界?还是去公海外旅游了?”
詹恩压下愤怒,深吸一口气,摇摇头:
“他病死了。”
“毫无意外,”费德里科眼神怨毒,“不知从何时开始,有资格在祖先岩上留名的家族支脉血亲,越来越少了。”
“索纳叔父本应在上面的,”詹恩冷冷道,“你也一样,费德。”
听见这个名字,费德里科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“只要你愿意妥协,顾全大局,”詹恩重新正色,回到主题,“我知道这很难,因为这需要克制和牺牲。”
泰尔斯挠了挠头:
这话能从詹恩嘴里冒出来,画风多多少少有些奇怪。
费德里科恨恨呸了一声:
“像我父亲那样‘牺牲’吗?”
感觉话题又有向私人恩怨倾斜的趋势,泰尔斯不由皱起眉头。
“相信我,堂弟,”詹恩沉声道,“只要鸢尾花复归一统,翡翠城转危为安,剩下的事,我们关起门来解决。”
“关起门来解决?”
费德里科冷哼出声:
“就这样?”
泰尔斯耸耸肩:“如果你还有其他的要求……”
“那真相呢?”
费德里科幽幽道。
此言一出,泰尔斯和詹恩齐齐一愣。
泰尔斯皱起眉头:
“真相?”
“对,真相。”
下一秒,费德里科看看面不改色的詹恩,又看看泰尔斯。
“今天,你们谈到了权力,说清了利益,甚至连几年几十年之后的事情都安排好了,”他笑容难看,眼底的不甘不忿转为怨毒和冷漠,“但唯独没说一点……”
费德里科语气一肃:
“真相。”
真相。
那一瞬间,泰尔斯有些走神。
真相?
此时此刻,这个词汇对他而言,竟然有些陌生。
泰尔斯想起自己和马略斯曾经的对话:
【真相,托尔,对‘某些人’,真相什么都不是。】
没错,真相什么都不是。
这一刹那,他心底里的声音冷酷地对他道出本质:
它只是一种说法。
只是在众多版本的说法中,最贴合权力的那一种。
当然,至于是哪种权力,什么样的权力……
取决于你。
泰尔斯按住胸口,本能地觉得不适。
但是……
【但您不是‘某些人’,殿下。】
马略斯的声音回荡在耳边,盖过他内心深处那个令人不安的解释:
【对您而言,真相意味着一切。】
“当年旧案,真相究竟是什么?”
现实里,费德里科提高音量,眼神坚决:
“我父亲就那样,不明不白地死在牢里。”
他转向沉默无言的詹恩,满是愤慨:
“甚至伦斯特伯父——那可是你的父亲,詹恩——也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遇刺身亡,继续真相不明吗?如果是这样……那我还回来做什么?”
詹恩依旧面无表情,仿佛一座石雕。
费德里科的笑容缓缓消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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